若将耳听终难会,眼处闻时方得知。”[9]
然此时所悟仍未彻,后辞云岩,临行问:“百年后忽有人问,还邈得师真否?如何祇对?”岩良久,曰:“祇这是。”师沉吟,岩曰:“价阇黎承当个事,大须审细。”师犹涉疑,后因过水睹影,大悟前旨,有偈曰:
切忌从他觅,迢迢与我疏。
我今独自往,处处得逢渠。
渠今不是我,我今正是渠。
应须恁么会,方得契如如。[10]
这首偈子讨论了人作为有限个体应事或应物中显现的对象化存在,与人本真的无限展开的非实体性存在的关系。在应事与应物中,人既要具体事物具体把握,就各事物之功能与处所而各有应对,又要不囿于此具体事相,了达事物的空性,不执滞染污,保有自性性空含万法的无限展开状态。二者统一于当下现实中,就是“事理双明、即事而真”。这样,才能以虚灵之心契会万有的本然。
洞山的两大弟子:云居道膺与曹山本寂皆深达其中法要。洞山曾言:“某甲有一句子,不借诸圣口”——曰:“不是某甲”,其中旨意正是“渠今不是我,我今正是渠”。云居道膺与曹山本寂初谒洞山,皆有类似应对,二人因而深得洞山器重:
山问:“阇黎名甚么?”师曰:“道膺。”山问:“向上更道。”师曰:“向上即不名道膺。”山曰:“与老僧祇对道吾底语一般。”[11]
又:
(曹山本寂)寻谒洞山,山问:“阇黎名甚么?”师曰:“本寂。”山曰:“那个呢?”师曰:“不名本寂。”山深器之。[12]
与临济宗强调世界本质之“空”以破除人的执著不同,曹洞从世间万事万物的空有相即、真空妙有,也即从空有、理事的回互体证存在的敞开状态,人——世界的合一。曹山本寂释“五位君臣”旨诀时说:
正位即空界,本来无物。偏位即色界,有万象形。正中偏背理就事,偏中正舍事入理。兼带者冥应众缘,不堕诸有,非染非净,非正非偏,故曰虚玄大道,无际真宗。从上先圣推此一位最妙最玄,当详审辨明。[13]
既“冥应众缘”,又“不堕诸有”,通过事相在在处处的缘起缘灭,证悟本心的虚灵不昧,得到解脱。
虽然同样涉及到对象化生存的问题,对象化生存对于临济和曹洞而言,是处于不同层次上的问题。临济一系从现实生活出发,通过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感知和追寻心体,而人在具体生存境遇中的执著迷失,往往成为追求和证悟本真的非实体化存在之阻碍,故临济一开始即持反对象化生存的立场。曹洞系人——世界的视角,决定了其直示虚灵心体的宗风。然而虚灵心体彻悟后,仍要还归于现实生活,故曹洞强调正确处理非实体本真存在与对象化生存的关系,这一过程也即洞山良价由初悟到大悟两首偈子的内涵。
曹洞宗的侧重由心物、理事关系论证人的本真存在是与石头一系一脉相承的。“五位君臣说”使其系统化,并成为一种接引示教的具体方式。临济与曹洞的形成以各具特色的系统的接引施设为标志,这些正是在各自思想发展相对成熟基础上建立的。
三
通过以上对两宗思想的梳理,我们可以看出,洪州与石头代表了南宗禅的两种思路。围绕人的现实生存,从人——社会,人——世界两个方向追求人的自我发现,本真自我的实现。
从黄檗与临济的思想可知,他们贯彻洪州思想中“人”的突出地位,这一思想在临济那里更是被置于首要位置,通过他对人“自信”、“真正见解”的强调发挥到极致。这使他们对世界强调其本质的“空”,并在此与石头宗发生分疏。
对于外部世界,临济注重其本质的空性,石头则注重空性与事物差别地存在的统一,也即关注于无尽缘起,这其中显露出华严宗理事圆融思想的影响。与此相应的是对于人的心性、对于人本身,临济从用见体,更全体作用,凸显人的鲜活本真的存在,而曹洞则以“枯木”、“石头”强调心体,以无尽缘起的不断变化,凸显心体的虚灵空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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