智顗认为,当下一念,就具足三千法,具足现象界的全体,这是不可思议的境界,言语道断,心言路绝。心在迷时,具三千法;心在悟时,亦具足三千法。心有迷悟,而法不动。只是心在迷时,对三千法执著不舍;心在悟时,视三千法为方便、性德,不起执著。这叫“一念三千”。
“一念三千”成立的理论基础是“性具”说,这是体现天台宗思维特色之处。所谓“具”,即具足、具有,知礼在《观音经玄义记会本》卷二说:“只一具字,弥显今宗。”[9]智顗《摩诃止观》卷四上说:“中道之法,具一切法。”[10]知礼的《十不二门指要钞》卷上云:“若不知具,但直观心,何殊藏、通?藏、通何曾不云观心。纵知心体是中,若不云具,未异别教教道也。”[11]
“具”是区分天台圆教与别教的根本所在。所谓“性”,指法性、真如,或称本、理、体。“性具”,又作本具、理具、体具,指法界中的每一事法,本来具足十界三千迷悟因果诸法。
智顗在《摩诃止观》卷五上“观不思议境”中说明一切法如何生起时,曾对一念三千的成立基础作出极其明白的阐述,并与其它的存在论划清了界限,他说:“若从一心生一切法者,此则是纵;若心一时含一切法者,此即是横。纵亦不可横亦不可,只心是一切法,一切法是心故,非纵非横,非一非异,玄妙深绝,非识所识,非言所言,所以称为不可思议境,意在于此。”[12]主张心是世间的本体,心生一切法,这是生成论;认为心是世间的本质,心包含一切法,这是本质论。智顗明确提出这些都不是天台宗的存在论。他的理论是“心具”一切法,智顗说:“夫一心具十法界,一法界又具十法界、百法界,一界具三十种世间,百法界即具三千种世间,此三千在一念心。若无心而已,介尔有心即具三千。亦不言一心在前一切法在后,亦不言一切法在前一心在后。”[13]介尔一心自然具足三千世间,非生非含,这是智顗性具说的理论特色。
在中国佛教史上,与性具说相对立的,是华严宗的性起说。性起,即从性而起,此“性”指法性、真如、实性,是世间的最高的本体。一切法依据此真实本性而显现,并应众生的根机生起作用,就是性起。上文所述的心生法与心含法,都属于性起说。
天台思想曾经受到性起说的影响。智顗以前,慧思的教学有地论派性起论的成分。智顗之后,唯识宗、华严宗大盛,特别是华严宗的性起说,直接与天台宗的性具说对抗。处于这种形势,湛然将大乘起信论的思想,巧妙地摄取到天台宗的实相论中,以真如缘起说润色性具说。这在后代,就成为山家、山外分立的原因。山外派,通过真如缘起说,解释天台的法门,带有华严哲学的色彩;山家派,以知礼为代表,坚持真如缘起说只能是别教,圆教的本质是性具说。
就性具说与性起说的区别看,性具说是基于现象即实在的道理,主张一切现象本来具足三千诸法,佛界的果德与九界相同,以致有人担心“性具说,有堕于素朴的世间肯定的世俗主义的论理之根据的危险!”[14]性起说则认为法性是唯一的理性,是一心法界以性起的自体说万象的缘起,将九界之迷导向佛果。由性具,佛界即彻入众生界,与众生界相通,佛的真心真性同具染净善恶,佛性有恶,由此可以说贪欲即菩提,无明即法性,法性即无明。由性起,超越界与世俗界之间,永远存在鸿沟,或在染,或在净,非此即彼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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